写作计划丨“ 向爱则暖”小说系列多肉小姐的爱情_新闻_

周六，下午五点，河滨路的Zoo Coffee，庄江楠在桌前摆弄手机。林立推门而入，阳光晒在他身上，像被雨水打湿的烟花，少了以往的激情，看起来冷漠而理智。

编辑/吴佩霜插图/赵进

作者夏苏末

豆瓣、简书、网易云阅读、荔枝FM等文艺APP人气作者，著有《咬牙坚持，你终将成就无与伦比的自己》，文风细密、扎实、犀利而直指人心。

他走过来坐在庄江楠的对面，也点了一杯拿铁。两人在桌子的两端各自轻呷，然后不露声色地把蛋糕吃完。

“分手吧，我们并不合适。”他说。庄江楠抬头与林立的眼神对视，看出了他冷淡表情下隐藏的一丝微弱的挣扎，她知道，他虽有犹豫，但主意已定。她还能做什么？只能点点头，尽可能体面地接受。

他们的恋情只维持了三个月，是她历任恋情寿命最短的一次。

庄江楠从小就不起眼，被无数的拒绝喂养大，习惯了体勤和寡言，心智早已修炼得如同多肉植物，长期得不到水分也能维持生命。所以她最爱养的也是多肉，她的窗台红的绿的、高的矮的都是多肉植物。而她养着多肉的花盆，多半是比多肉本身贵得多的地中海风格的花盆。颜色浓烈复古，有着岁月的痕迹。

回到家，庄江楠踢掉脚上的鞋，趴在沙发查看信息，随手捡一只抱枕放胸前，用键盘一字一句敲下回复。

早晨，庄江楠匆匆赶去公司。大学毕业后，她应聘到一家国企，每天旁观背景强大的同事们钩心斗角，安分守己地做着毫无存在感的小文员。每每遇到好事大姐要介绍对象，她总会感激地挤出一个笑容连声道谢。

晚上，她是社交平台的标准好女友，可以做你的morning call，睡前能跟你道晚安，能对你嘘寒问暖，也能聆听你的烦闷安慰你……你只需花费50元，就能买一天的服务。当然没什么选择十全十美，购买虚拟女友的遗憾是不能与你现实相见。

与林立分手后，庄江楠开始向周围交代已单身的状态，表现出期待下一次恋爱的心情。

“尽可能体面”从某种程度上已经成了庄江楠生命的一种模式，毕竟这对她的诱惑力太大了。整个青春期她都沉迷于此，对父母的抛弃，同学的嘲笑，总能平静地接受。成年为她的这份淡然提供了广阔的展示空间，职场戏弄，朋友利用，后来的被分手又让她尝到一次重塑体面的机会——她被劈腿了。

一个项目完工，部门庆祝，集体去海岛游玩，男人们相约去海钓，女人们兴奋地去做spa，庄江楠独自在海岛闲逛。站在湿漉漉的礁石上眺望，远远地可以看到气旋将乌云挤散。雨中的海岛浑厚苍凉，身处其中，才能体悟自己形同蝼蚁，而胸中的热气又在提醒你生命的可贵。庄江楠抓拍了几张雨景，分别分享给了晚安男一号、男二号和男三号。

男一号是个闷骚的摩羯男，在下了虚拟女友的订单后，不谈情也不说爱，只喜欢用E-mail 倾述生活琐碎。庄江楠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那种感觉，他明明是客户，偏偏更像朋友，还是那种明知道被对方防备也不会介意，明知道对方的态度全在金钱交易也不觉得尴尬。

他告诉庄江楠，他才从国外回来，还没开始新的工作。

他说他的窗台上养着一株绿萝，他总爱用拇指摩挲每片叶子，一个人的舒适会变成加法效应。

他讲自己去相亲的经验，自嘲相亲可以提高情商，他说与人相亲，如果对方跟你说“常联系”通常不会再有下一次联系。他总结男人对待相亲就是单细胞动物，相亲之前只会把对方设想成理想型，而见到实际的人不能与想象挂钩，就直接失了探索的兴致，所以在相亲这件事上，女人失败的几率更大。

庄江楠摸不透谜一样的他，也不去多想，索性随意交流，不过是人生路上的偶遇，何必计较彼此在自己世界里的分量，一个人的忙碌已经很辛苦，对注定擦身而过的交情只需让彼此感到舒服就是安好。

人真是个矛盾体，谁能想到一个空窗期的女人蹿进网络里会变成标准好女友，接的单子多了，庄江楠自觉已经对各种古怪要求免疫，甚至因此而萌生更多想法，触不到的恋爱也有经验可得，但是时间久了，会让人难辨虚实。

分手后庄江楠中途发展过一段恋情，与男人还未发展到情深，就收到了来自正牌女友的见面邀约。对方背着女友在相亲网站交友，她被动无意间，差点成了让人汗颜的第三者。

那天晚上，庄江楠辗转难眠，天蒙蒙亮的时候，一个人倚在床边等日出，她突然发现，自己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她居然想通过世俗定义的规则获得幸福。生活里那么多规矩，一个人穷其一生未必能学完，你必须在某处给自己划定界限，停下来之后，才会清醒明确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庄江楠注销了自己在相亲网站的所有信息，按下确认键的时候，手指大概有三秒钟的迟疑。这三秒，对于她来说，有一种无力感，是自己被环境限制的黑洞，道行稍浅，便功亏一篑。然后，然后会怎样呢，开始下一轮条件匹配的新人见面。

庄江楠问自己，你要马上再爱一场吗？

然后，摇了摇头。

她不那么着急了，她要学会等自己。

“慢慢来，要对自己有耐心。”庄江楠在日记本里写下了这句话。她对着这一行小字会心一笑，脑海里浮现的是对空降上司徐行的想象，在她眼里，徐行似乎不同于一般的海龟，他除了有着精英的气质，更多的阳光男孩的感觉，即便是灰色的西装加领带也不能盖住这一点。他穿宝蓝色西装那么帅气，他乌黑浓密的头发，他应该喜欢斜靠在窗边喝咖啡，这种慵懒的感觉甚至让庄江楠的想象都染上了咖啡的浓香。这个美得冒泡的遐想，这份无聊时的想象在庄江楠心里起了微妙的化学反应，从没有理由的失望到没有理由的期待，还有那么一点点甜蜜和冒险的味道。

断了墨的笔尖在纸上停住，庄江楠对着日记开始迟疑，想起《爱情饥渴症》里的话：“当你推着购物车在爱情的超市里穿行的时候，再饥肠辘辘，也要有耐心。很多时候，冲动里面有一种快感，而另一些时候，远离则是一种操守……”庄江楠在心底默哀了三秒，起身为钢笔灌满墨水，然后，在果绿的纸张上写下一行话：活着需要一点耐心，守得住，才有机会站在山顶欣赏崎岖的山路。

留学英国的海归徐行，半年前空降公司，迅速成立新媒体部，庄江楠被临时借调到新媒体部门。

她的工作岗位与徐行隔了好几层，只有在安排工作细则的时候，徐行才会正眼看她，庄江楠每次都面红耳赤唯唯诺诺地应承。同事娜娜总会在徐行走后调侃她：“你平时工作都能完成得很好，怎么一见到徐经理就不在状态了。你都多大人了，还怕徐总！”“新换领导需要一点适应空间。”庄江楠心虚地回答，却私下嘀咕：谁叫徐经理的目光那么深邃，比起在众目睽睽下被他注视，还是在背后愉悦地欣赏他挺拔的背影更让人有安全感。”

早在徐行上任时，庄江楠就发现自己和徐行还是颇有缘分的。他竟然住在她小区隔壁的公寓，她住的地方离公司很近，步行只要十分钟，他们都习惯走路上下班。

在庄江楠小心翼翼地侦察下，她知道徐行习惯在八点钟出门，然后去公司楼下的M记吃早餐。庄江楠迅速更改了自己的时间，七点五十之前吃完早餐，五分钟后拎着自己的餐盒下楼，一路偷偷摸摸心情舒爽地尾随徐行去公司。在离公司一百米的地方，徐行去M记，庄江楠则不动声色地超过他，前往公司打卡。当然，庄江楠很期待以这样的方式与徐行一起享受下班后的时光，不过大多数时候，徐行都会在公司加班或者陪客户应酬，庄江楠只能一个人回家。

若是遇到徐行正常下班的日子，庄江楠会兴奋如找到榛子的小松鼠一般，走起路来都是蹦跳的节奏。

时间不动声色，虚拟女友的生意近期很冷清，晚安男一号也变得忙碌，每天的邮件常常是寥寥数句，但庄江楠并不在意，她只想做徐行生活里的拾荒者，然后悄悄收藏，期待某一天它变成爱情的模样。网络里虚拟的感情交易，对庄江楠而言，不再具备任何情感上的意义。

周五真是个好日子，下班的时候，庄江楠跟在徐行身后打了卡，尾随在他身后回家，一路上她沐浴在玫瑰色的晚霞里，尽管盛夏的地面热气升腾，她仍然觉得心情好极了。

拐进住宅区，庄江楠看到四楼窗台上有花盆摇摇欲坠，跟在徐行身后的她忍不住皱起眉，她还没来得及开口提醒，楼上的花盆已经摔了下来，在那一刹那，庄江楠来不及多想，不顾一切地奔向他。

当庄江楠抵住徐行的后背，用尽全力将他往前推的时候，她听见背后传来“咚”的一声。庄江楠气喘吁吁惊魂未定地回过头，就看见不远处躺着一个不织布的盆装花。路过的中年大妈冲她嚷嚷：“姑娘，小情侣吵架再生气也不能动手，看看你男朋友头都破了！”

庄江楠看着眼前挂了彩的徐行，意识到自己闯了祸，推他的时候太着急，竟然害得他撞到了路边的洋槐树。

一道血痕缓缓从徐行的额头往下淌，他黑着脸没有说话，用手帕按住额头往外走。庄江楠跟在身后尴尬得想死，她偷偷地瞄了一眼前面的徐行，心里哀嚎：“这下完了。”

到路边一家药店稍作检查之后，药店医生给徐行的额头消了毒，涂了消炎药，贴上白纱布算完事，幸好没有她担心的脑震荡。始作俑者庄江楠一路频频道歉，徐行却没有什么问责的表示，只是在回去的路上，若有所思地看着庄江楠：

“你刚刚怎么会在我后面？”

“徐经理，我住在您后面的小区……”

“哦。你回去吧，不用送我了。”徐行对她摆了摆手扬长而去。庄江楠忐忑不安地回了家，倒了杯白水一口气喝光，越想今天的事儿越心烦，只好拿出手机消磨时间。点开晚安男一号的E-mail，庄江楠忍不住说了今天的糗事。

十分钟后，庄江楠按响徐行家门铃的时候，还有着恍然如梦的错觉。徐行看着庄江楠手里拎的食物，客气地道谢。庄江楠换了拖鞋进屋，心里恨不得把徐行房间的角角落落都看清楚，可惜有贼心没贼胆，只敢盯着徐行家的茶几发呆。

徐行没说话，在庄江楠面前揭开了刚泡好的方便面。庄江楠不再磨蹭，当着他的面，二十分钟后从厨房端出两菜一汤，终于不再那么丢脸地回了家。

第二天，徐行头顶着纱布来上班。心怀愧疚的庄江楠每天一上班就鞍前马后地伺候着徐行，为他端水订餐。当徐行貌似不经意地提起她做的饭味道不错之后，庄江楠每天准备的午饭就成了两份。一个月后，所有人都知道庄江楠对徐行事无巨细地照顾，矢志不渝地比伺候皇帝都尽心，而他既不表示感谢也不拒绝，虽然他的那点皮肉伤早就好了。

周三那天，徐行第二天要外出应酬，在办公桌前跟庄江楠交代明天不必准备他的午餐。娜娜挤眉弄眼地向庄江楠打探：“最近公司都在传你和徐经理的事，你天天给他带盒饭，在跟我们秀恩爱吗？”

“没有的事！”庄江楠立刻否认，“我害经理受伤，过意不去才给他带饭的。”她整理好文件拿去复印，就看见徐行站在身后不远处，离开办公室的时候，庄江楠暗自心虚：我声音不大，他应该听不到吧。

哪知周四下班的时候，庄江楠问徐行明天想吃什么，徐行告诉她：“我已经好了，以后不用再帮我带饭了。”他的话像万里晴空里的一声闷雷，劈得庄江楠瞬间忘了呼吸，讷讷地望着他：

“可是就算伤好了，总是泡面也很伤胃……”

“你总不能管我一辈子饭？”徐行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径自走了。

庄江楠望着渐行渐远的徐行，心里的话却不敢说出口：“如果你愿意，我当然可以。

”第二天午休时间，庄江楠去加热午餐，偶遇徐行正在茶水间跟同事分享外卖。

“哎哟，今天没有爱心午餐啦？”有男同事调侃徐行。

“别乱说，我只是不好意思拒绝而已，还是叫外卖自在。”徐行背对着庄江楠与同事说笑。庄江楠眼眶一红，趁四周无人看见，迅速逃走了。

晚上，庄江楠用力在戳着笔记本，写着自己的委屈：痴痴等候的女人，总是一脉天真。然后给晚安男一号发了个邮件，告诉他近期自己会很忙，暂停业务一段时间。然后分别给微信里的男二和男三发消息，暂停业务不定期，等通知。

庄江楠不再跟着徐行上下班，恢复了自己的节奏。

一周后的周末，庄江楠的电脑响起叮咚声，系统提示有人下了新订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