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quire说:这是变革的年代,就连一直迷恋手工制作的嬉皮士也不例外。胡须、伐木工衬衫、啤酒和手工咖啡这些东西再不是他们的唯一,这种改变究竟是一种新的矫揉造作?还是对过度消费所带来空虚感的反弹?我们对此进行了调查

去年夏天,我参加了在威尔士波特举行的NO.6音乐艺术节,中途我决定离开拥挤的人群休息一会,于是我沿着小路走进了森林。

我本打算找到地图上显示的小摊位休息一下,却意外发现了一片空地,那里有一群穿着格衬衫和布罗塔尼上衣的孩子,他们随着DJ安迪·韦瑟罗尔播放的有些迷幻的前卫摇滚音乐摇摆,再远一点的地方有一群穿得差不多的人,每个人拿着一件衣服(大部分人拿的是裤子)。

“快来给你的衣服染色!”一个拿着V领T恤的家伙告诉我,“这里的女人会用纯天然、自制的染料来帮助你。”

他提到的女人是一个纺织品制造商,看起来只有20多岁,叫做凯瑟琳,她和很多人一起在一个大帐篷里面工作。他们使用的染料是从槐蓝属植物木蓝中提炼出来的,而不是相似的菘蓝,听到这样的消息人们显得很高兴。

这里还有其它的手艺人,包括一个传统的鞋匠,和一个使用脚踏车床制作木碗的男人。他们被一群像是在过节的嬉皮士包围了起来,有穿着连衣裙和长筒雨靴的女人,还有注重打扮并留着胡子的男人。做碗的男人不停地喝止那些企图动他工具的人,“别动!”他生气地朝一个伸手摸刀的男人大叫,“我正要用它们!”

人人都能发现,手工艺品的时代正在到来。在2018年的英国,那些本来坚守城市风格与现代主义的人忽然变得乡村起来,他们去参观SOHO在郊区的新项目——农场,在Forge & Co办公,他们听Mumford& Sons的民谣,观看格雷森佩里制作的陶器和挂毯,阅读James Rebanks写的《牧羊人生活》,穿从Albam和Sunspel买来的带有手工艺元素的衣服,喝小啤酒作坊生产的麦芽酒。

这些人有可能是在幻想贝尔·格里尔斯和雷·米尔斯的生活,但更可能的是,他们只是想在Instagram上面分享乡村日落这样充满艺术气息的照片,或者新买的家用榨汁机。在过去几年中,越来越多的人向往与野生动物打交道的乡村生活。几个月前,一名时尚杂志编辑参加了某男装品牌举行的奢华晚宴,你以为客人们会在餐桌上谈论时尚趋势或名人?不,他们一直都在讨论BBC的电视节目Springwatch。

然而,这一切都将成为主流,一个纯粹的、充满竞争的环境正慢慢到来。我曾和一位对手工啤酒制作非常狂热的大胡子聊过天,他告诉我,“一个真正了解啤酒的人是不会把时间花费在那些瓶子上印着糟糕设计的啤酒厂上,普通的金属一直在传递着错误的信号。”小酿酒厂?不,兄弟,你应该自己酿啤酒,自2012年起,酿酒设备的销售量已经翻了三倍。自制果酱?你应该用自家产的蜂蜜,现在后院养蜂可是件正经事。

但你能走多远呢?你的手工酵母面包和手工缝制鞋都很好,但是你真准备参加一场涉及到如何用斧子砍到树的伐木工人活动?或者你愿意参加“打补丁”活动?在某个周日的下午,在伦敦肯特镇一家小酒吧里,和一群男人一起织补衣服,“真正的男人不害怕探索自己最初的想法或展现自己最自然的一面。”“打补丁”活动的组织者史蒂芬埃文斯这样告诉你,你不得不同意他的观点,但真的准备好参加他别的项目了吗?比如荨麻研讨会。

为了探索英国人对手工艺制作热情的不同阶段,我第一次参观了位于牛津郡的SOHO农场。这是一个面向艺术、媒体和创意产业的私人俱乐部,提供了简约乡村生活的高端样本。它包括40个斯坎迪风格木屋,占地100英亩,附近还有一个农家庭院,包括马厩、spa、商店、酒吧和使用自己花园种植蔬菜做饭的餐馆,以及两个用于装饰的复古拖拉机。

SOHO农场用马车将客人从大门带到小木屋,有意思的是,这辆马车装备了一个类似勺子的东西,以便在马粪落地前接住。一旦客人们进到客厅,他们就会发现小木屋的模型,塔森出版社出版的咖啡桌装饰书,亨利·大卫·梭罗的名言,以及下面这段介绍:“当奢华和过度消费成为社会的主要驱动力,越来越多的人们意识到他们需要降低自己的欲望,要生活在有日出的地方,要每天都听见大自然的声音。”

为了向你保证你正在回归自然,小屋准备了一套便利且吸引人的东西,比如线和灯笼。俱乐部经常组织活动,包括制作灯罩,使用农场作物制作鸡尾酒的大师班,以及一个有些突兀的天文学俱乐部。

我去参加了一个荒野烧烤酒会的活动,其目的在于帮助人们减压。在那里,我看见了伊丽莎白·默多克在喝酒,尼克·穆尔维在酒吧里表演。SOHO一年的会费是1200英镑,如果你要在这里举行婚礼,你将会破费65000英镑,这差点让我尿出来。但你不能忽视的是,这里确实告诉了你很多关于现代奢侈品的事情。

最近,一大部分富人被复古潮流、城市男孩、炫耀性消费弄得很尴尬,他们再也不去哪个伦敦俱乐部宿醉,或靠花100英镑买杯酒来吸引人的注意力,现在,他们都去那些伦敦商业中心,将大把的钱花在当代的好品味上面——100英镑的桅杆兄弟巧克力,200英镑一双的特蕾西·尼尔斯运动鞋,5000英镑的定制自行车。这些粗糙、简单的东西成为了身份的标志,这或许就是我们生活在一个定制路虎、300英镑雨靴和灯罩研讨会年代的原因。

“我们发现那些人们容易参与进来的事情会变得特别流行”,Hole & Corner杂志的马克胡柏说,“尤其那些展现出创造性或独特性的东西,这是对大街上人们平均化程度过高的自然反应,虽然每件东西都声称自己是独一无二的,但其实他们来自同一个模式。”

我希望找到一个比SOHO农场更真实的地方,毕竟那里的大部分都是图片,于是我跑去了一个勺子节,“国际木雕勺子庆祝日”。这个周末集会在德比郡希望谷举行,是由罗宾·伍德组织的,就是那个在NO.6音乐艺术节上面做木碗的家伙,他还是传统工艺品协会的前主席。这次活动由帐篷里的勺子雕刻课程和晚上的篝火晚会组成。

勺子雕刻恰好符合最近兴起的手工艺品大潮,涉及到所谓的“绿色木制工作”,雕刻那些新鲜的砍下或者掉落的木头,这项工作也非常简单,只涉及到几种简单的工具。传统的木工使用的是烘干了的木头,罗宾说,“这是一种浪费,而且很占空间,现在只有老年人才这么干。”

几年前当他准备开办勺子节的时候,他以为会遇到一些雷米尔斯类型的人,但他却意外结识了一群年轻的城市人。我不想夸大这件事,实际上他们的年龄介于20和80之间,但这里有一个值得注意的小分队,他们像是在家里一样待在靠近谢菲尔德和曼彻斯特的小酒吧里。我和其中一位33岁的美术设计员谈了谈,他来自利兹,这是他第二次参加这个活动,我问他是否是因为对勺子非常热爱才到这来。

“当然,”他回答说,“很明显,这是一件非常奇怪的事,但是我喜欢做些不一样的东西,雕刻勺子就是这样的事,你可以很快地学会,然后你可以带些东西回家,还可以使用他们,这样真的很棒。”他向我展示了他用花楸雕刻的勺子。

气氛如何?“当然很好。最明显的就是,人们通过电脑和手机屏幕交流,他们渴求一些真的东西,等等。我很肯定,这里有真实的东西,你还可以和人们交流。在家里,你不会有机会在火堆旁和一群弹班卓琴的家伙们唱歌,对吧?”

在火光中,伴着一个人自弹自唱的声音,罗宾告诉我,在有机农场还没成为主流的时候,他就已经开始参加相关的活动,他认为现在人们开始用相同的方式思考,一个带有故事的产品和产地。

“因为有很多一次性商品,现在几乎所有商品都在贬值”,他说,“人们想要充满设计感的东西,而不是那些6个月内就变成垃圾的东西。”

但如果你已经和木头打了30年的交道,当那些赶时髦的人用做手工来过周末,或者他们因为觉得你很酷约你出去一起玩的时候,你会不会生气?杰里米·阿特金森,那个NO.6音乐节上的鞋匠,早些时候告诉我,他很感谢人们对他的工作感兴趣,但“站在那里看着我,然后告诉我你实在太棒了,会让我感觉不舒服。哪怕只换一个词也会好很多。”

“天呐,不,”罗宾说,“我不喜欢将手工艺品这词用在那些市场上售卖的工厂生产的产品身上,但如果做这件东西能让某些人觉得顺畅,或者能满足某种需求,那没关系。人们迫切地需要创造。我想把原材料加工成物体正是我们人类不一样的地方。

他是一个非常有说服力的男人,我突然有雕刻一件厨房用具的冲动。

“你真的能在一天之内学会做勺子吗?”我问。

“嗯……”他犹豫了。那天早些时候,他已经看过了我的第一次尝试,我真的不是米尔斯雷那样动手能力极强的人。“确切的说,是一个烹饪勺子,没错。”

在《美好生活》重新上演的21世纪,我们将如何在手工艺品中灭亡?这或许和那些由于生态、全球政治和经济不稳定所引起的现代消费主义的过度消费有关。在这个不稳定的时期,那些关心花销的人带着自己对过往简单生活的向往想要削减开支。70年代,相似的焦虑刺激了农村经济的复兴,《美好生活》被搬到荧幕上,出现了在乡村组建的乐队。

这可能存在争议,但现在的这种文化回潮在稍早的时候就已经露出痕迹,当时,有些嬉皮士通过捐赠衣服来反对伊拉克战争的侵略主义,而那时的音乐则在呼唤一个一个田园的、技术落后的、甚至有些幼稚的生活,批判家马克格雷夫管这些人叫做“绿色”或者“原始”嬉皮士。没有人真的把那些关于乡村生活的种种挂在嘴边,但他们希望回归乡村生活的心思是非常明显的。毕竟现在城市中最有意思的地方已经被咖啡连锁点和GAP分店占领了,每个人都为在网络上花了太多时间而内疚。

Boys’ Own联合创始人,同时也是Forge &Co的拥有者,希孟埃克尔相信这种潮流可以追溯到更早的时候。“我想这种潮流应该是从单速自行车时尚开始的。在2000年和2001年,我在肖迪奇经营一家传统的类似于老年客栈的酒馆,我发现人所有人都拿着单速自行车进来,他们不再喝储藏啤酒,而是喝像是Old Speckled Hen这种牌子生产的麦芽酒。这种状态持续了很久,直到微酿啤酒的出现。”

当然,最绝对的真实是抛弃城市生活,彻底成为一名工匠。确实可以有一些从没参加过无聊会议的人,“上帝,重新培养一个木匠、渔夫、养有机猪的农民需要多久?”但这种事现在已经发生了吗?我们可以这么做吗?我们应该这么做吗?

先生们,我已经看见了未来,它的形状像是一个勺子。

文/理查德本森 编译/王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