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最后一天,我们请年度先生们回顾了这个“IP元年”
在过去的两周时间里,我们陆续推送了11位“年度先生”的封面报道。有人说2018年是“IP元年”,互联网与资本比以往更为深远地影响着各行各业,因此我们向这11位各领域的翘楚提出了相同的问题,想听听他们对“IP元年”有何理解,对行业的剧变和焦虑有何感知,对未来的变化又会作何应对。在2018年的最后一天,我们把他们的回答完整呈现出来,希望对你有所启发。另外值得再推荐一次的是,我们2016年开年刊的主题即是“迭代周期生存指南”(点击此处进入新刊预告及购买链接),据说不想被时代落下就要看看这期杂志。新年快乐。
马东(年度话题人物):IP应该是知识产权的直译吧。知识产权是资产价值概念。对我来说就是个词而已,没什么意义,因为当你转化一个有价值的艺术作品的时候,要付出的劳动可能跟原创那个东西相差并不大,那是一个巨大的、重新创作和付出的过程。
张震(年度演员):其实IP在各行各业、在每个不同的领域中都很重要。只要是自己跟别人不一样的部分(独特性),就是个人IP。
包凡(年度投资银行家):以往你要做一个作家,或者一个作者,你要让你的产品受到关注或者出名,实际上是很难的一个过程。通过互联网的方式的确是把这个环节压缩了,把这个东西(个人IP)做成了比较扁平的结构。
段奕宏(年度演员):我没有特别在意这样的说法。“IP”可以大概概括为一个将已经成型、拥有相对坚实的读者和观众基础的文本作品改编为影视作品,对投资方来说,这种基础对他们的投资来说就有提供一定的保险系数,但是对演员来说,可能就是保险系数和被骂系数参半了,因为观众对已经被认可的虚拟人物往往有一种先入为主的既定印象,再创作时也要做好不被认可的准备。当然,我只是就事论事,但我自己没有这样去选择,也没有特别去考虑。
吴欣鸿(年度商业人物):新的社区、娱乐平台,其实是在诞生很多这种个人IP的,就是从超级巨星到身边的明星。美拍上的很多达人的IP效应已经很强了,甚至有时候他的粉丝互动率比明星还要高。这种个人IP,一定会在这几年得到爆发。
苏炳添(年度运动员):就是个人品牌吧。(我)还没有这个概念。还没有过(进入娱乐界的)想法,但是你说完以后,我可以考虑一下......我们最重要的任务就是训练或者比赛,我们把这些做好了,才有机会接触到这方面的东西。明星的工作就是创造娱乐给观众,真的不容易,太累了。
刘家琨(年度建筑师):独立存在又相互联系。
曹保平(年度导演):简单说就是粉丝经济。中国第一部电影《定军山》就是在拍一个IP,因为大家都知道《定军山》是经典的京剧。我觉得IP本身没有什么错,但糟糕的是商业运作模式正在侵蚀并挤压着创作,进而影响了整个行业的水准。
李健(年度歌手):我今天中午才搞明白IP到底是什么事情。我在马会和几个金融界的朋友吃饭,他们在讲IP。我这才知道,原来I是INTELLIGENCE,P是PROPERTY。个人IP,就是好比《贝尔加湖畔》这样的歌,就应该能够卖到很多钱。然后拍成电影,搞出相关一系列产业。
中国现在热钱越来越多,创作力跟不上,不匹配,包括电影和音乐。好比高速公路修好了,上面跑的全是破车。之前很多人找过我,拍个IP电影什么的,但后来我退缩了。因为我不想见那么多不认识的人,它会干扰你的生活。而且我对电影没有把握,没有天赋,不可控。
徐震(年度艺术家):其实在当代艺术行业里的这种知识产权还没有完全正式的开始。当然所谓的IP一直是建立在正常的法律法规和个人意识形态之上的。不过其实当代艺术和大众的关系并不是很密切,所以这一块的知识产权不是很明显。或许会有一些理论文章的抄袭或者所谓的借鉴,但是具体到作品的话情况就还好。因为这个行业毕竟相对专门,流通渠道也比较单一,所以不至于被这些改变得很厉害。
金宇澄(年度作家):我觉得挺好,挺丰富的。包括《繁花》有好几种衍生的做法,这在过去是没有的。除了电影,还有舞台剧,有几个朋友要把它做成苏州评弹。最近是北京有一家公司叫后浪,说是计划做《繁花》绘本,像过去连环画那样做。我也知道这本小说是能绘的。《繁花》最好的延伸不是电视剧,不是电影,最合适的就是绘本,但难度也高。他们就找了一个小伙子画给我看。真是厉害,4天后就发了27页给我,在电脑上画的,每一页七八幅图,而且小说里面的对话都取得特别合适。
马东:没变化,不光五年前,十年前,十五年前,三十年前,从大的尺度上来说,都没有变化,我觉得在未来也不会有真的变化,都是信息量的变化,知识更新的变化而已。
张震:不论是现在还是过去,最重要的质量就是独特性。当大家对IP都有概念的时候,各种想法都可以去执行,像是在演艺圈中,流行的变化一直都有,但本质的东西是不会改变的,如果是演员就要有演技,或是要长得讨喜,如果是歌手就要有歌喉,或要有舞台上的魅力,这些都是本质的存在。
包凡:这个品质没有变化,第一肯定是要有诚信;第二是对专业的追求,对卓越的追求;第三就是保持好奇心、不断学习的能力。五年前和现在比应该没有太大的变化。
段奕宏:我觉得存在的就是现状,不用去评判。我只知道,做事情要尽自己的本分,所谓的“能力”到底指什么?咱们就说演艺,能唱能跳,会琴棋书画,又能演,认知又高,很完美了,咱们不能尽挑别人的短板吧?当然,是否能持续发展也是个老问题,我觉得还是看个人的选择。(如果)这辈子就吃外形,能吃定也挺好。
吴欣鸿:年前,我觉得最重要的是抓大方向。回头看,五年前刚好是移动互联网爆发的时候,2010年,那时候满地都是机会,所以如果懂得看大的方向,真的就很容易成功。那现在呢,无论是智能手机,还是社交网络,其实已经到了一定的发展阶段了,当然现在会出现新的风口,但没有像五年前那么容易了。所以现在,就是要深挖的能力、精细化运营的能力,现在是考验如何跳出来。
刘家琨:专业专注吧。
李健:五年前,那就是2010年。要说个人品质,以前可能讲敬业吧,工作态度——现在更讲才华。
以前晚会比较多,没有太多才能的人,很平庸,但是靠为人,靠做人,也能混得不错。但现在不行了,现在真的就靠才华。情况变了。地方政府取消了《同一首歌》那样的晚会演出,完全靠市场和自我认证。
金宇澄:写小说最重要的还是表现力如何,如今小说同质化的现象太严重了。一些作者还是按1980年代的审美在写。但是如今的读者,这么多人和世界各地发生眼花缭乱的联系,网络写作也这么厉害,如果抱残守缺,肯定会越来越边缘化。
马东:这些词都没意义。互联网,就是市场和渠道。今天都叫资本了,那个时候叫老板。IP不就是创作嘛,写剧本,写歌。就是每个时代叫法不一样,都是一些时髦的东西,本质没有任何变化。
张震:在演艺圈中,最有意思的地方就是──你永远也不知道大家喜欢的是什么,没有办法用计算机去计算下一步应该要做什么,这种变化就是最迷人的地方。
吴欣鸿:我觉得现在有点泛IP化。以前IP的定义呢,就是可能是小说、影视、明星、游戏、动画形象,但现在的IP扩展了很多外延,比如说baby和晓明的婚礼也算是IP了。互联网让IP涌现了很多新的品类,互联网平台也在快速诞生平民IP,很有生命力。
刘家琨:互联网渗透了每个领域,都或多或少有所改变。娱乐化社会只会比谁更闹腾,不比谁真好
曹保平:热钱多了,很多对电影的要求就没那么极致了。我现在天天都有看不完的剧本,剧本已经有了,钱也有了,而且都是规模宏大的片子,一投资,动辄上亿。但你会一个一个推掉,因为它不符合你的那个标准。
李健:资本还没有真正地加入音乐行业。它刚刚加入电影,音乐还是一个处女地。但是会很快,就这一两年——我已经感受到了。因为他们发现,电影一年几百亿,音乐一年几千亿。热钱一定会进来,已经开始了。
这两年,我最大的感受就是,不是单纯讲才华了,而是更讲究综合能力,综合审美。去年,或者前年,我如果参加《我是歌手》,就不会有这样的影响力——一个人不飙高音,唱情怀,也能出来。
这当然是进步了。这意味着市场经济开始了,没人有能力操纵娱乐大众的审美口味。这都是好事。必须有一阵乱象,乱象之后,才得以规范,才可以洗白。
徐震:其实我们这个行业比较封闭、保守、有很多信息不透明,这也涉及到当代艺术的门槛。另外,目前互联网改变的还是即时消费类型的东西,但不是即时消费类的东西就很难那么快地产生变化。
当代艺术毕竟和其他行业很不一样,它其实既要求产生经典,又要保持与时俱进,是非常全面立体的,而且始终是一个不那么可被实用化的行业。它当然也会有装饰性、商业性、某些方面的意识形态化......但是它不像普通的商品那样能够被快速消费。
马东:每天都有新鲜的事来刺激我。所以既有的观念天天都在被打破。打破得彻底,不见得就成功,但是至少你可以赌。不打破不改变的人,连赌的机会都没有。
张震:吴清源老师。看到他对围棋那种纯粹、专一的精神及彻底投入的人生,让我非常震惊,也非常向往。我觉得在这个信息爆炸、快速的环境下,如果能慢下来或静下心来去做一件事是非常不容易的,碰到吴清源老师,让我有在什么时候就该做什么事的概念,令我有很大的改变。只是单纯去做一件喜欢的事,生活却可以很美好。
包凡:今年中国股市发生的事情其实对我触动还是挺大的。今年股市上发生的这些事情,可能是一种创造性的破坏,(长期来看)是中国资本市场的一个分水岭。它的游戏规则,它的理念,它的价值观,和以前完全不一样。
我们华兴很欢迎这种变化,因为我们是未来中国资本市场的后来者。我们以前一直没有进入中国本土的资本市场,一直在海外。这次中国股市发生这件事,我觉得很大程度上是为我们回归A股市场奠定了基础,因为旧的这些不存在了。
吴欣鸿:最触动我的,就是到了00后爆的风口了,这个又是新一拨的红利。另外呢,计算机视觉突破性的进展,让我们看到未来有很多新的可能。
曹保平:像我现在带的研究生,可能入学的第二个学期就已经开始有一帮人来找他写剧本了,没两天你就开始觉得这帮孩子已经张牙舞爪,但是写东西烂得,你直接想拍他脸上。我可能就会直接骂他,告诉他这就是屎。当从业环境变成这个样子,导演也不需要苦哈哈折腾了十来年,先干场记,副导演,各种规律全都掌握了以后,才干到了一个导演。现在可能就是攒点钱就可以拍,没准儿拍两下突然就开始红了。
李健:我赶上了,应运而生。为什么《传奇》2002年就写出来了,2010年才火?人们发生变化了。就是因为互联网的发生,加快了人们审美口味改变的速度。如果没有互联网,我们今天不会这样。
徐震:很久没有被触动过了。
马东:我从来没有要取悦任何一个年龄段的人,观众是无法取悦的。我们这个行业里面最大的误区老是去分析观众,你看到90%的所谓工业废水,其实都是这样产生的。
你花了太多时间去迎合,你不太可能真正知道他喜欢什么,观众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被喜欢的东西,永远都是以前没有过,他发现了你,他才开始喜欢你,所以你只能够用智慧和天生的创造力,去想象一些你不知道的,观众也不知道的东西,然后有可能会死,死了就是运气不好,所以你还需要很多运气。
包凡:不叫取悦,我觉得叫连接。一代人干一代人的事,我们的业务其实也是一样的,一代人一代人地传承上去。我本人,也许和我们的同龄人,甚至于比我低一代的人之间,还是有比较好的连接的,但是我们能不能把这种连接传承下去,的确是我们要好好思考的问题。
曹保平:我至少目前没有。那些所谓的青春片,如果我要拍我分分钟可以拍,找一个IP来,我傻逼似的就能给他拍了,我也能挣得了那个钱。但这不是我的审美趋向。目前市场上取得成功的那几部,是有找过我的。你有机会挣这个钱是一方面,愿不愿意挣是另一个方面,敢不敢挣又是一个方面。有时候认怂是为了不怂。
(E:这些压力下,你觉得你自己是否因此发生了变化?)这取决于你的欲望,如果你希望票房数一数二,你就会有压力。有人很在乎,有人不在乎。有很多导演挺淡定地在拍自己喜欢的东西。但是更多的其实是急赤白脸,恨不得张牙舞爪往前冲。
徐震:我们行业可能是过度地取悦90后,同时又过度地不取悦90后,两者都有。
张震:没想过这件事,我觉得危机就是转机。表演不是为了别人,是为了自己,如果只是为了取悦别人,那对表演就没有意义了。
包凡:这个行业里面资本的供远远大于求,有比较大的资本泡沫。前几年我觉得大家都是生活在资本泡沫的红利里面,每个人都觉得自己是无往不胜的英雄。当潮水退去以后,是不是每个人还穿着裤衩,就不知道了。
吴欣鸿:危机就是离年轻用户太远,这个太显著了,这几乎是每一家公司的危机。
苏炳添:我觉得我这个行业应该没有危机吧。危机也是来自于对手之间。我倒很希望有下一代人能跟上我们的步伐,有像日本这么多的后备人才,就不用每次比赛就需要我去下场,大家就不用这么累。
刘家琨:中国一直以来的高速建设环境(虽然近两年有所放缓)。大部分人都有想得到别人认同的焦虑。
曹保平:现在有的电影,所有人看完以后都会骂,说这是什么烂玩艺,但是它的票房非常非常高,这是对一个行业的践踏。我觉得从业者要有一种敬畏心,但现在很多人没有敬畏心,只要能挣着钱,一坨屎也吃。
李健:有危机。只有极少数人才能靠音乐维生,这是很残酷的。1997、1998年的时候,EMI和索尼,听到这些名字都激动,觉得哪天能够进这样的唱片公司,真是遥不可及。我突然想起来1990年代的场景,我在录音室里看到一个百代的工作人员,那真的就像看到我的未来一样,仰望,觉得神奇得不得了。
打个比方,这就像梭罗的《瓦尔登湖》一样。在那里住那么一个小房子,人人都肯定喜欢,但是在现代都市里面,已经没有人会想要住那么一个小房子。在现在的工业里,传统唱片公司那种东西已经很简陋了,不适合,必须重新翻修。唱片公司需要大量的改变调整,如何成为一个互联网下的唱片公司。
徐震:抛开这种代际关系来看,更多的是一种当代艺术的自我危机。因为它是一个持续性的思考过程,不是某种单一的形式或者行业。当代艺术本身有一种打破行业规范的推动力在里面。就像如果体育是有规矩的,那到了当代艺术里就要思考如何打破这种规矩。所以当代艺术的危机始终是这种自身的危机。
马东:我不知道。我不会去畅想十年以后。我做规划,但是我知道规划是扯淡的。目前的这个行业里面,我们肯定是排名靠前的,但是我不知道五年以后,谁知道谁运气怎么样呢,我只希望五年以后我(们公司)还活着,而且能够排名前十,我就很满意了。
张震:以电影圈来说,觉得观众对电影的要求会越来越多元化,到时候会有更多不同类型的片子出现,让我非常期待,因可以有更多不同的选择,不只是观影者幸福,创作者也有更多幅度的空间及机会可以发挥。
包凡:我觉得十年后的的投行应该是一个相当以技术为主导的投行,建立在大数据分析的基础上。二十年以后我觉得我们行业里面很多事会是机器人干的。
段奕宏:太远了,我不愿意去想。怎么说呢,我本身就是一个纠结心事很重的人,就不要再让我去想这种问题了
吴欣鸿:整个互联网,一定会被人工智能改变,这个太明显了,已经在爆发的临界点了。它会接管很多东西。
苏炳添:现在各种巨头要加入体育产业,未来十年体育肯定会有一个翻天覆地的变化。
刘家琨:或许更多的建筑师或公司以改造旧建筑为主业;而且做更多跨界的尝试,并不局限于传统建筑的模式。
曹保平:我不畅想,我随波逐流。它好了我也更好,它糟了我就洗洗睡了。
李健:希望版税版权正常化,大家的收入能够不仅仅靠演出,让一些老年音乐家们能够完美地度过晚年。我在美国,看见一个老太太,爵士钢琴家,每两三个月就去唱片公司领支票,也可以养活自己。我就想,我们什么时候也能这样。
徐震:我们这批人应该会有很大的推动吧。简单来说,这种变化就像是从你怎么吃到一个苹果,到最后这个苹果被你改变了它的营养结构——我觉得是这样一个非常立体的、长期全面的变化。从它的创作和接受方式、传播、影响力到它自身的推进、内容、质量、要求、不同概念的变化......我觉得在总体上都会有变化,而且已经在发生了。我自己已经经历了两到三代人的变化,不管是艺术家还是画廊,有淘汰和更迭,有些人离开也有很多人留下来......各种各样的变化。